鲑鱼的出生和成长，是平常而遥远的事，我们不见得难以想象。如同一个优秀的人，他的摇篮时期与一般人的差不多，甚至更为模糊。

    可以这样描述：在清清的浅水处，有着轻轻地晚风吹拂，云彩和环境说不准是那一种，但温度和季节很适宜，提醒母亲产卵，于是，庞大的制造业，在水里成就出生命的雏形，最后，酿出数以万计的鲑鱼。但必须记住，这在非洲湿地，或者河流地带，别的地方，我不知道有类似之处。

    鲑鱼长大后，习性活跃，随着河流的淌逝，将要迁徙到十分遥远的大海，进行集团性生活，这是它的秉性，也是生存的要求。如同阔别家乡的浪子，离开母亲生活，是一种合理而骄傲的方式。但当它们自身成熟后，需要产卵生育子孙后代的时候，竟必须回到最初生育它们的那段河流地带，否则，不能完成这一生命的再造。

    殊不知，鲑鱼来到大海，原是那么的不易，沿途要经过曲曲折折的大河小流，要穿梭多少草藻蔓缠的淤泥险滩，要历经坚硬的充满血腥的河床，而更可怕的是来时的路途，并不是一马平川，而往往布满了或大或小的瀑布，每一处的落差都能将它们击倒、掩埋、甚至粉碎。面对如此的命运安排，我们人类只能喟叹造化的苛刻，但对于鲑鱼则不然，它们没有别外的想法，没有埋怨，只有顺从天意，只有前赴后继的走向回归的大道，而决然不顾生死。

    这种生存安排，对于上帝是轻而易举的决定，但对于生命，尤其是靠身躯浮游的生命，实在是一种磨难。马可以驰骋在平原，弄出强音乐的旋律，但那有离弦之箭的四蹄；牛可以翻动田地，给地表尺深的挖掘，那也有举力无比的肩胛骨；人可以攀登一切，甚至创造一切，乃是凭着智慧和人体的特殊功能，但鲑鱼凭什么呢？鱼的光滑的身躯，你又不是不知道，还能暗藏什么呢？

    请看，鲑鱼们是如此地热望自己的襁褓，而艰难跋涉：它们逆流而上，因为是回路。一段一段地匍匐，一分一秒地徐进，凭借着河流里的礁石和蔓草，躲着飞沙走石，像攀登者，向目的地渐进那样，形容枯槁，痴心执着，不管浪打风卷，天黑雨急……

    不知何时，鲑鱼以集体的阵容，来到拒绝它们前进的瀑布之前。瀑布成就在一睹坚硬的嶙峋巨石上，高约数米的激流，一点也不照顾这些游子的情肠，波流在石坎上碰触，翻起斧舌般的浪层，然后，垂直而下，砸向湍急的漩涡，可怕的寒冷披在浪涛声中。鲑鱼们在漩涡里集结着、挣扎着、仰望着，呼叫着，它们相互鼓励，绝对不能被掀翻，更不能被冲走。像一群难民，在那里酝酿、议论、争吵、发狠、山呼、或者垂头丧气，或者摩拳擦掌……

    如果说，在汤汤的小河流里，鲑鱼靠体力和重量加技巧，可以抗击水的逆力，那怕以最慢的速度前行，那么，在瀑布面前，况且是数米的瀑布，尺把长的鲑鱼能如何攀登，这几乎是谎话，是想象。

    这就是攀登者的奥秘：鲑鱼旋转着身子，用尾巴的摇摆掌握平衡，甚至是在深呼吸，一个鲑鱼，瞅准发力的水面与时间，借着旋涡的旋转力，猛烈地跃起，光滑的身躯，象离弦之箭冲向瀑布的边缘。落在边缘的，摇晃着身子，在瀑布的岩面上静静地躺一会，但又急速地挣扎起来，向岩石的里面靠近，生怕被冲击下来；没有落在边缘的，随着瀑布明亮的溅击，跌入漩涡，化作水烟。

    须知，在跳跃至空中的一霎那间，它们绝对不能头昏目眩，它们还要滚动自己的身体，以最大的向心力、挣扎力，躲过瀑布的生拉硬拽，哪怕是倾倒在头破血流的礁面上，也算是胜利。扒在岩石上的，没有谁是完好的，身体上的伤痕，没有谁在计算、在伤感。好像，这就是生活，是疼着的幸福。

    就是这样，每个鲑鱼在愉悦地跳跃，争分夺秒，前赴后继，自觉而又秩序。于是，像排练着伟大的舞蹈，在河流里，似乎响起反抗与格斗的合唱。

    此时此刻，鲑鱼们奋然蹦跳，如同沸水中的饺子，一个个翻越炙热的冲激。鲑鱼的冲锋，纵然惊人的可怕，但苍天赐予它们的智慧和体力毕竟有限，它们只有反复地冲击，把生命的归宿一步步地实现。

    这，还不是鲑鱼遭受的最大困难，接下来，令它们不可理喻的是，当成功的跳跃完成后，守候在瀑布边上的浣熊，早已张大着血淋淋的海口，恰如其分地吞噬着它们舒展了的躯体。不知多少英雄的鲑鱼，在跳跃的下一秒钟，就将生命化为乌有，它们的头颅，变成了最有滋味的熊餐，清粼粼的河水滴着鲜红的血液，同伴的尸骨如雨而下。即使如此，无数的鲑鱼竟分秒不停地跳跃，在浣熊抢夺的懵懂中，或者野蛮的吞噬时，顽强的乘势冲上了瀑布，占领着阵地，以无可挑剔的生命毅力，催促自己，冲刺、前进，游向生命的摇篮。

    鲑鱼就是这样，为寻找完成下一代的温床，为尊重缔造生命的最初摇篮，消耗着一定量的生命，也许是大的惊人的数量。

    对此，我不能没有感慨，因为溪流之掖，瀑布之旁，生活着我们人类的眼睛、耳朵、血液和思考。

    鲑鱼若没有造化的安排，它们就没有艰难的征战，也就没有血腥的牺牲，就因为它们代表着一种洒脱的精神，一种用灵魂的向心力加速生命再造的力量，才在天地间演绎出可歌可泣的舞蹈。我为鲑鱼的生命而担忧，但更为鲑鱼的灵魂而吟啸，我看到创造者的伟大设计，在乎把抗争的启示赐予给生命，而不是给予它们平静和无为。

    假如，我们在领受神的启示上，存在或有或无或大或小的怀疑，我们的脚步就必然踟蹰不前，我们在神喜悦的事体上就不会奋不顾身，而是拈轻怕重，先己后人。诚然，鲑鱼是低级的物种，但同样是上帝的造育，上帝借它们的生活交给我们启示的内容，叫我们识别哪种是真正的灵魂指引的精神，哪种是气血掩饰的外壳。我们不可听到上帝教导的原音，但我们可以看见上帝用智慧拎在我们面前的事实，我们不需如鲑鱼恸哭生命的淡然折逝，但我们会在敬虔神的道上一如鲑鱼不屈不挠地奋进，为再造生命的永恒而情感心愿，不耻渺小。

    这一幕情景，多么可歌可泣，造化给予生命的困苦，竟然不能征服生命的主体，因为主体的灵魂和精神，远远大于主体的血肉与情趣。

    我不知谁还有更为精彩的故事，抚育我们慢慢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