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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塘月色
作者:唐艳丽 发布时间:2012-09-05 11:34:08
池塘躲藏在寂静的乡村风景后面,从容面对这个酷热的夏天。
它的表面看似水波不兴,青绿色的荷叶像古代皇家贵族撑开的时尚华盖,几乎遮掩了池塘里的一切,那些亲昵的水鸟、机灵的青蛙、笨拙的麻鸭、做网的蛛婆和在水面掠过的红蜻蜒,都不晓得现世将要发生什么样的事体,它们只是快乐和充满激情地生活着,阳光和安逸地生活着。假如仔细观察的话,那些并不艳丽到让人感觉凡俗的青莲红荷上,好像到处隐匿了道家崇尚自然的美丽符号,你把迷惑的、茫然的、好奇的目光,投向这个不大的池塘。它好像没有什么变化,又好像有稍许细微的变化,比如一尾正在池塘里练习飞翔的鱼,刚好不小心地溅出一点水花,而这个当口,你的目光又刚好投向一枚红荷,等你把目光收回来,水的涟漪已经到达彼岸了。 村后的塘,不时地要弄出点声响。刚才还在硬撑的一叶青莲,被塘边旋起的风带进了水里。现在可不是冬季呵,那些在肃杀的气氛里折颈的莲荷,可是画家最好的摹本,它们在略显得干涸的塘底,把一切的磨难,都心甘情愿地交付出去了,包括自残式地折断自己脖颈,让败落的荷叶,投向多年於积的塘泥。现在,夭折的荷,仍旧浮在水面上,它折断的莲梗,可能成了鸟类小憩的场所,它翻转倒入水中的头颅,可能成了青蛙的领地,这一切都已经不怎么重要了。终于,在轻脆的金属般的折断声中,莲的叶子再也没有站立起来。长满了莲荷的池塘,一切重新归于沉寂。莲荷是塘显露出来的生命体征,塘是莲荷最本真的归宿地,这源于荷的欲望,源于莲的皈依。 当然,我们还可以在这片偌大的荷塘里,看到很多有趣的宗教符号。荷花是个特别圣洁的物什,在佛学里有很多鲜活的例子,说明佛家的眸子里,肯定时常有水的流动,所以佛是个上善若水的智者。莲叶在池塘里已经开始枝繁叶茂,但是荷花还没有太多的意思,这是因为暑气还没有尽退,如果再熬过一些日子,或许初秋的雁鸣,就能够把满池荷花叫醒了。那个时候看看眼前的池塘,坝边几丛长满芦须的苇棵,与绽放的荷花相生相伴,如锦如缎如五彩祥云,婉若天上人间最美好的地方。可是,今天在这枝早天的莲叶旁边,我看到一朵曾经美艳的荷花,在怒放过后悄然凋零了,粉红的船形花瓣,离开了给予它美好向往的母体,好似水上飘散着一掬离人泪。它是要皈依给池塘的,无论收获莲蓬的秋天,还是现在。它把自己化作载满爱情的神秘小船,每个粉红的小船上,都有一则乡村故事。它们承载着传奇般的故事,被清风推入深深的秘境,停在一个无人知晓的角落,化作粉红的胭脂泥。荷花虽然是文人喜爱清赏的,但终究是文人的单相思。它的欲望,多数与乡间参差坐落的村庄雷同,或是最为质朴的。 还有鱼、蛙和蜻蜒,有死去的莲荷和泛着活性的塘泥,它们都在自然的境况下,寻找到属于自己的归宿。既便不是灵魂的归宿,它们比之于人类,对失却生命物什的处置,总要来得更加彻底和解放。 我幻想自己变成了一尾鱼,一尾鲁西南每个水沟里都能找出几条的鲫鱼,沿着池塘历史的残章断节,忘乎所以地自由穿梭。鱼的腹部经常贴近池底泛动的塘泥,我晓得塘底的黑泥,沉淀了太多的人类历史,它们都深藏此处,色黑如漆而偏于凝重。脊背的上方,有一道道诱惑生命的光线,闪烁着理性的光芒。就是在这黑暗与光明之间,我目睹到千古莲子发芽的一刻,好像瞬时闪动的灵光,在黑暗的於泥中轻易萌生了。嫩黄的莲尖,在水中轻巧地舒展着,先用尖刺戳破缎子般柔滑的水面,然后慢慢地在水上站立起来,缓慢地托起一叶青莲,并且逐渐地硕大起来。也只有鱼可以看到,水幕中发生的眼花缭乱的变化过程。我这尾游动的鱼,于是看到了土生土长在乡村池塘里的虚幻荷花,在某日清晨的怅惘中,竟飘放出一只只粉色的小船,上边载满了荷花的梦想,抑或说不离不弃的种种欲望,静悄悄地驶入池塘的隐秘处,怎么看都是掩埋宝藏的船队,怎么看都是任由风化的佛性,怎么看都是莲蓬子的娇媚婆娘。我还看到一群可爱的蝌蚪,在充斥着危险的水面上嬉戏,它们的尾巴,还没有蜕变为令人生厌的爪子,而觅食水蠓的嘴巴,还没有蜕化为随时作出种种说辞的东西。现在,它们和我一样,暂时都是这个池塘的精灵,只不过它活跃在浅水的地方,而鱼的思想同生活空间相仿,比蝌蚪有点深度罢了。 我想,如果我真的幻化为一尾鱼的话,哪天我在这个世界上玩累了,实在没有游动的气力了,我的最后一个想法,就是极力地避免自己飘向莲叶覆盖的幽静水面,或者阳光直刺的热闹水波之上。绝不会,也当然不会。这样的话,起码那三三两两喜欢偷窥人家隐私的蜻蜓,倒很容易看到死亡后的丑陋骨殖。我会强打起精神,拚了老命,困难地释放出膘,仓内的空气,甚至干脆将鳞片靠挂在莲梗的硬刺上,将这具企图极力上浮的身躯,沉湎于大自然营造的忘川之水。尔后,学那一叶折断的墨莲,一片掉落的荷花,好把自己葬送在这坨有着厚重历史背景的塘泥之中,铆足劲儿化作与塘底淤泥相同的颜色和物质。 这可是万般仪态地莲荷的精气神儿。这可是最好的皈依了。 责任编辑:
孟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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