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高山流水，小说为媒

　　正如你所说的那样：每一个爱情故事的开始总是灿烂如花，而结尾却又总是沉默如土。你们的开始也极具传奇：写作原本是你在经济窘迫时唯一的生存工具，但它却给你引来了挚爱的人。1944年初春的一天，南京的一座庭院的草坪上，躺在藤椅上的他，为打发养病期间无聊的时光翻读着杂志《天地》，不经意看到了你发表上的小说《封锁》，优美又极富哲理的句子，让他才刚读了个开头，就不由得坐直了身子，细细地读了一遍又一遍。此刻的他已在汪伪政权中任居要职，虽然那时的他已有妻室，而且也扬言已将毕生的泪水随亡妻玉凤埋葬，但文人与文人之间的那种惺惺相惜般的共鸣，又使他对你充满了好奇，然后他颇费周折地要到了你家的地址，并准备以一个热心读者的身份去拜见你。

　　　　         （二）因为相知，所以懂得

　　情因你不爱见生客，所以他只好费尽心思给你留下了他的地址及联系方式。就像你所倡导的那样，女人都有善变的权利：你拒绝他的到访，但第二天，你却打了电话给胡兰成，说要亲自去见他，从而也终于让他有机会一睹你的芳容：他眼中的你是个个子很高但却一副幼稚又可怜的学生样，并没有像你的文字背后展现的那样中年式的冷峻。第一次同一个陌生人见面还聊了近五个小时，甚至不避讳谈到你每月的写稿收入，这对你来说亦实属罕见。

　　因为相知，所以懂得，在这一来二去的互相拜访中，你们情投意合，终日喁喁私语无尽时，你本身就不是一个世俗之人，所以也不会用尘世的价值观去品评一个人。你也没有什么政治观念，只是把他当作一个懂你的男人，而不是汪伪政府的汉奸；对于他的妻室，你也不在乎，因为你似乎并未想到天长地久的事；至于他那大到可以做你父亲的年龄也不是问题，因为从小缺乏父爱的你，似乎容易对大龄男性产生特别的感情，于是，你便倾尽自己的全部去爱他了，就这样在世人诧异的眼光中相爱了，爱得那样的超凡脱俗。用你在送给他那张照片背后的赠言说：见了你，我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我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三）现实不安稳，岁月难静好

　　1944年8月，他在跟他的第二任妻子离婚后便与你结为夫妇，婚书上没有甜言蜜语也亦无海誓山盟，仅有的是淡淡的一句“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然而随之而来的不稳现世却彻底地粉碎了你所期待的岁月静好，命运捉弄，偏偏让专情的你遇到的却是滥情的他。

　　局势动荡，在你们数度分分合合中，他先后两次的背叛都让你只是默默的承受着，尤其是他与新欢范秀美那段感情让我们看后都替你揪心似的痛：那个清晨，他与你在旅馆聊天时隐隐腹痛的他却忍着不告诉你，直到范秀美来后他才告诉她，弄得你无尽的尴尬，因为他把她当作亲人了，而身为他妻子的你此刻在他眼里却仅仅是个“客人”；还有为范美秀画画那次，你仅勾出脸庞，画出眉眼鼻子，便一脸凄然停笔不画了，直到范秀美走后，他的一再追问下，你才说出实情：“我画着画着，只觉得她的眉神情，她的嘴，越来越像你，心里好不震动，一阵难受就再也画不下去了。”是的，你明白这就是世人所说的“夫妻像”，自己的丈夫却同别的女人有夫妻像，你内心深处那份酸楚他如何能明白？你的心里只有这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心里却装着几个女人，无尽的感伤又一次的难以言表。

　　　　       （四）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或许是你彻底了解了他的性情，从而明白你这一生最美的爱情，已经走到了辛酸的尽头，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所以也慈悲地看淡了这一切，就如同你给他的诀别信中所说的那样：“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你是早已经不喜欢我的了。这次的决心，是我经过一年半长时间考虑的。彼惟时以小吉故（注：变故），不欲增加你的困难。你不要来寻我，即或写信来，我亦是不看的了。”你们这场倾城之恋在这样断断续续地维持了两年以后也便沉默如土般的画上了句号，虽然在你的文章中未有只言片语，但却饱含着你的涟涟泪水。

　　　　             （五）后 记

　　朱弦已断，明镜也残，朝露亦晞，芳时早歇，就算你变得很低很低，已经低到尘埃里了，但他的心不在了，白头吟又能唱给何人听？时间或许会滤去你命运中的苦涩部分，你的文字让我们领略了纸醉金迷背后的凄楚，高歌艳舞背后的哀声，我们读来似隔岸的一抹渔火，又似窗外飘过的一缕箫声，像一张考究的黑白照片，于光影变换之间，诉说着那些意味深长的故事，包括这朵开在尘埃里的花。

    作者单位：广西柳州市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