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脚步声，我就知道是你来了。”刚到姥姥家，正打算先溜进厨房吃点东西再出来陪姥姥聊天的我只好拐进姥姥的房间。

    姥姥的视力早在十多年前就差不多降为零，只能依靠耳朵来获取信息。除了某些传统的节日，我平常并不怎么去姥姥家。姥姥有十几个孙子孙女，因此，我很自信姥姥听不出我的脚步声。

    “你不说话，我也知道你是阿美。”躺在床上的姥姥开口说。

    “你怎么知道？”我问。

    姥姥示意我扶她坐起来。姥姥说：“在我印象中，你走路都是轻手轻脚的，但总是带着一股风，温暖和煦的风。”

   “可是那么轻的声音，您还是听到了。”我嘟着嘴巴说。

   “女孩子，别嘟嘴巴，难看。上帝在关上一扇门的时候，总是再开一扇窗。”姥姥用手摸了摸我的头，笑着说。

    姥姥没有多少文化，年幼丧父，壮年丧父，独自一人抚养五女一儿，靠着几亩山地为生。幸运的是，儿女们都有一个好的归宿，虽算不上大富大贵，但也衣食无忧。失明后的姥姥心思更加细致，她说：“我能从吵闹的声音中辨别出每个人的心情和近况。”

    前段时间，还处在叛逆期的表弟高考失利，非要自己选择将来的路。这让一向帮孩子做主的小姨心里很恼火，但她还是和平时一样与众姐妹说说笑笑，姥姥却一语道出了小姨的心事：“孩子的事，由他去吧。瞧你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让人揪心。”

    “你在乱说什么？”小姨不高兴地说姥姥。

    “你心情好的时候，众人聊天，你都是主角。你心情不好的时候，虽然偶尔插话，但是语速低沉，你想多说，但心里有事，又不想说。”听完，小姨不语。

    失明的姥姥还发明了一个绝技：“姥姥摸人”。她说：“臭小子们，过来，姥姥能摸出你们都长多高了。”

    我们当然不信了，姥姥看不见，卷尺又不会说话，于是一个个跑过去让她测量。姥姥不用卷尺，她用手量。结果，她准确无误地报出我们的身高。直到之后不久，我才知道，姥姥把我们每一个人的身高早都牢记在心。

    每每我们吵闹不休时，姥姥总会说：“不要吵了，你姥爷在和我说悄悄话呢。”瞬间，屋里一片安静，一股寒意从我们脚底升起。

    姥爷在我七岁的时候就过世了，可是姥姥说她常常听见姥爷在安慰她、逗她开心，所以，她觉得即使看不见，但也是幸福满满。

    可是，听觉灵敏的姥姥有时候听不到别人的争吵，听不到外面的狂风暴雨。我们有点不明白，姥姥说：“该听的听，不该听的不听。听见的听不见的，都要过一辈子。只要自己好好的，家人好好的，就算天塌下来，大家都一样，何必为一点小事烦心呢。”

    一直觉得只有小学文化的姥姥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但是终归是过来人，大是大非总是很分明。虽然看不见，但她的世界一直都很精彩。

   （作者单位：广西大化瑶族自治县人民法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