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老了，以至于我走到她身边轻声呼唤，她才慢慢辨认出我是谁。

    祖母老了，对自己刚说过的话毫无记性，却始终惦记着那把斜插在窗口的镰刀，尤其在这十月秋收的日子，看着收割空旷的稻田，她总是将那把手柄已经磨的光滑的镰刀抽将出来，磨了又磨。

    儿时的记忆里，随着稻子饱胀欲裂，稻杆压得低垂，农院里，月光下，一泼清水，磨刀石上的沙沙声此起披伏。是的，开镰了，片片稻田递送淡淡稻香随风潜入农家，呼唤着庄稼汉们不约而同的拾起镰刀，而农事就在村庄周围蔓延。

    天刚蒙蒙亮，微凉，甚至晨星点点，父亲便一把拽起还在酣睡的我及兄长，坐着板车一路颠簸到地里。而此时的田野，早已忙成一片。只见祖母一镰上来揽住稻子，拨过来到左手上，镰刃儿搭在稻秆上，一使劲，黄熟的稻子便在一声声吱吱脆响中应声弯倒，倒伏在祖母的手中或者臂弯里，弯下去的腰一起一伏，暂时看不见她的脸，长时间成那个姿势，好像固定了一样。而身后割放整齐的稻杆被祖父用稻绳扎好，一捆捆挑到田垄上，拉到打谷场。

    时光如镰刀般锋利，在祖母的脸上雕刻沟壑。一年又一年，我们在长辈的镰刀声中长大，稻子养育了我们，祖母却一年年地老去。现在的农事也已很少再见镰刀的身影，轰鸣的机器声和浓重的汽油味儿已经取代了镰刀的挥舞。由于祖母身体日渐衰退，背驼且步履蹒跚，父亲早已不让其下田，但一生劳碌惯了的祖母，又岂能闲住。手里握着镰刀，屋檐下，菜园边，只要是路途不远，即便是跪着也能割半天的野草。也许这就是庄稼人的命，辛勤劳作早已扎根在她的灵魂与血液深处，不逝不休。

    镰刀，一把古老的劳作工具。但祖母握着它，就握住了自己的命运，握住了岁月的风雨。

  （作者单位：湖南省常德市津市法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