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下了一场雨。雨声淅淅沥沥，似一个人在哭泣。

    我六岁那年的一个雨夜，我母亲的一位好朋友来突然冒雨到我家，她全身湿透，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甚是惹人心疼。母亲赶紧拿些干燥的衣物让她洗澡，并为她煮一碗姜汤。

    坐在我家的客厅里，她向我母亲抱怨着丈夫的不负责任，婆婆的刁难，言语之间透露的是各种委屈。

    年幼的我，对女人之间的诉苦不感兴趣，对大人的世界也不会理解。

    半夜的时候，我忽然醒来，在迷迷糊糊之间，竟听到了低低的啜泣声。我先是吓着了，然后才意识到这啜泣声是今晚刚到我家来的阿姨发出的。我屏住呼吸，身体僵直着，静静地听。

    她哭得很小心，几乎是叹息，像是很害怕周围的人会听到。而眼泪是多么丰盈的东西啊，当它开始从一个人的眼睛里流淌到脸颊上的时候，它所饱含的无奈与悲伤，周围的人是会感觉得到的。又或许，这种对悲伤的敏感和怜悯，是人类特有的天性吧。

    那一晚，我忽然对于大人的世界有了一点新的理解。原来他们并非无所不能，很多的时候他们其实并不能掌控自己的人生。就如同他们的哭泣，都要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进行，好像哭泣对于他们来说是一种多么丑恶的行径。

    我听到了这一切，忽然感觉到自己好像不小心触摸到了什么令人不安的事情。

    多年以后，我想明白了一点，每一个在黑夜里哭泣的人。其实都隐藏有一段不愿让人知晓的挣扎，而这种挣扎一想起来就会疼痛不已。

    我十二岁那年，我刚上初中。那时的夜晚，似乎总是在下着淅淅沥沥的雨。不知多少个黑夜，我也是在被子里偷偷地哭。

    那时候，远离了父母，远离了家，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开始独自生活。在那些夜深人静的夜里，夹杂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我总会感到莫名的悲伤，似乎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自己。或许，是因为思念，又或许，是因为孤独。

    所有的人都不曾看见，因为我哭泣的时候，总是在黑暗的夜里，在悄无声息的情绪里。

    后来，和朋友提及此事，朋友也立即兴奋地说“我也是我也是”，然后两个人好像是谈起了一件一起做过的乐滋滋的往事。

    我不否定那个在黑夜里哭泣着的自己，因为我知道那时、那事、那境，足以引我哭泣。无所谓悲伤，也无所谓矫情。

    正在心怀悲伤的人，其实都有他们自己一段隐秘的故事。而这一段故事，他们自己比他人看到的更深邃，更永久，他们自己比他人感受到的悲伤更丰盈，也更浓厚。

    我二十五岁那年，我父亲去世。自那以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的生活似乎失去了方向，一切显得那么的艰难，而悲伤的情绪也总是如影随形。

    我总是告诫自己一定要坚强，一定要振作。而在那份保持坚强和振作的外表之下，其实是一颗脆弱而敏感的心。

    那一段时间，却总下雨，似乎有着数不清的伤感。有多少个漆黑的夜晚，伴随那淅淅沥沥的雨，我总是独自默默流泪，有着无人知晓的悲伤和痛苦。

    至今想来，有些悲伤是难以度量的，有的痛苦也是一时的。但是，不论怎样，人生总是一件苦难的事情。

    后来，我们明白人生本是一个不停地面对各种苦难的过程，世事的苦难，别人的苦难，还有自己的苦难。而每一次苦难，都是成长的代价。

    我们都曾是在漫漫黑夜里哭泣的人，或无助，或悲伤，但请相信一夜痛哭过后，迎来的将是阳光洒满窗台的清晨。

   （作者单位：广西融水苗族自治县人民法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