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是一条河，波光粼粼地闪烁着历史的足音。随着时光的流逝，有些记忆中的事情越发清晰，如同陈年老窖，回味悠长。

    我记忆中的雨鞋就是这样，并成了追忆中的一道独特风景。

    小时候，因为家里穷，根本买不起雨鞋，每遇到下雨天上学，就成了我最为痛苦的回忆。那个时候，我和众多小孩一样，只有卷起裤管，赤着双脚艰难地行走在布满砂石的泥泞小路上。尽管脚被砂石扎得生疼，但也只有咬牙挺住。特别是到了冬天下雨的时候，因为没有雨鞋，仍然只能赤脚上学。冰凉的雨水和坚硬的砂石刺得浑身哆嗦，待走进教室里，红肿的双脚已经失去了知觉。以致若干年后，每每提及小时冬天上学的事情，我总会感到双脚又在隐隐作痛，那情那景，真是刻骨铭心。

    记得有一次下雨天，我和小伙伴们赤脚上学。为了能够按时赶上早读，大家一路疯跑。没想到，因路太滑，一不小心翻了跟斗，被泥水染成了大花脸不说，书也洒落一地，不少页面因为泥水的浸泡而变得字迹模糊不清。大伙儿一边小心翼翼地拾捡书本，一边又用衣服轻轻地擦拭被雨水浸泡的书页，许多人因为心爱的书本遭此大劫忍不住嚎啕大哭。走到学校，铁石心肠的老师得知真相后，不住地摇头叹息，破例没有追究我们迟到的责任，第一次放弃了对我们的惩罚。

    因为雨鞋，我和小伙伴们过早地品尝了人间的艰辛；因为雨鞋，我和小伙伴们过早地明白了生活的真谛！于是，为了一双在今天看来毫无多大价值的雨鞋，我和小伙伴们开始了奋斗……

    从那以后，每到周末，我和小伙伴们总要到山上采摘各种草药，晒干后卖到街上供销社的收购门市。虽然每斤草药只能变卖两三分钱，但也给我们买雨鞋带来了希望。那希望，就像一盏指路明灯，引导着我们不断前行。后来，为了加快攒钱的进度，不少小伙伴又开始给附近的酒厂挑煤炭，从中赚取差价。天刚蒙蒙亮，大伙儿便早早出发，到10余公里外的煤厂买来10余公斤煤炭，匆匆往回赶。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艰难跋涉，最终将煤炭卖给了酒厂。虽然每次都累得腰酸腿疼，但一想到每次挑煤能够纯赚一毛多钱，大伙儿劲头儿更足。就这样，经过无数个周末和暑期的不懈奋斗，终于攒够了买雨鞋的费用。当金秋上学来临时，大伙儿终于买到了一双心仪已久的黑雨鞋！

    那天，大伙儿把刚买来的黑雨鞋看了又看，闻了又闻，都说有一股香味。其实，今天我们才明白，所谓的香味不过是胶臭味儿而已。因为黑雨鞋来之不易，大伙儿平时很少穿，只有下雨天才穿一下。即使在下雨天，大伙儿都是在上学的路上才穿，而一到了学校，总是将黑雨鞋脱下，换上布鞋，这样就可以大大延长黑雨鞋的使用寿命。我依稀记得，不少小伙伴儿就是靠着这样一双黑雨鞋读完了小学。

    岁月疯长，随着经济条件的好转，雨鞋逐渐变得平常起来。师范学校毕业后，我开始走出小山村，先是在远离故土百余公里的城镇教书，随即通过公务员考试走进了机关，最终辗转到城里娶妻生子，安家落户。

    儿子上学后，经常缠着我给他买雨鞋。面对琳琅满目的各种雨鞋，儿子总是挑三拣四，要么嫌样式不够新颖，要么总是向高档看齐。回想起自己儿时买雨鞋的窘境和艰辛，我感慨万分：尽管时代的发展已不要求今天的孩子再重温过去的苦难，但对物质的享受还是不能刻意追求！我隐隐地意识到，孩子一味地追求物质享受，其人生价值极有可能发生偏差。基于这种担忧，我便耐心地给儿子讲述自己小时买雨鞋的经历。起初，孩子认为我是小题大做，在对他进行忆苦思甜教育，对此不屑一顾。但我仍不灰心，有意无意地给他讲述一些自己童年时生活艰辛的片段。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开始慢慢地明白了我的良苦用心，主动放弃了对雨鞋的高追求，并注意十分节约。每双雨鞋烂了，他总会拿去修补，直到无法修补了，他才扔掉。看着孩子的成长，我在感到特别欣慰之余，又有了雨鞋折射人生的感悟。

    哲人曾说，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如今，无论是农村还是城镇，水泥路越来越多，极大地方便了人们的出行。过去那种坑坑洼洼、泥泞不堪的土路再也找不到了，记忆中当年那双梦寐以求的黑雨鞋，也再买不到了。可是，每想起那双黑雨鞋的故事时，我都会想起当年的那些日子，想起了逝去的昨天，更真切地感受到今天的来之不易……

  （作者单位：重庆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