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喧嚣的世界忽然变得安静起来。老庭长搬出了那把已陪伴自己大半生的藤椅，坐在寂静的法庭院落中央，饶有兴趣地望着附近农家的女人将鸡鸭吆喝进院门，一副怡然自得的神情。袅袅的炊烟在夜幕中弥漫开来，空气中传来阵阵诱人的饭菜香味。农家院子那边，女人和小孩不断向坡下张望，希望透过暮色看到那个熟悉的男人身影，但一次次失望后，小孩有些疲倦了，倚着院中那株花开正艳的桂花，无聊地玩弄着手中的狗尾巴草，不时抬头看看升上天的月亮。

　　“乡下真好啊！”老庭长看看天上的月亮，美美地抽上一支老叶子烟，想着农家妇女、山野小孩、鸡鸭猫狗，回想自己在山村法庭逝去的三十余个春秋，感到十分满足。

　　暮色更浓，月光更清，远山近树，还有法庭那几间平房，都朦朦胧胧的。老伴该把饭菜弄好了吧？出去执行案子的小伙子们该回来了吧？今晚，又是一个月圆之夜，得好好和大家乐一乐。想到这里，老庭长不时着急地望望远处那条若隐若现的山路。月光把山路照得亮晃晃的，路边草丛中夜虫在欢唱，高大的林木影子随着夜风轻盈地摆动。老庭长的心思也像夜风中的树影一样动起来。他想：自己在法庭一呆就是三十多年，带了一茬又一茬年轻人，虽无惊天动地之辉煌业绩，但一生从未办错过一件案子，也该退下来颐养天年了。现在法庭的办公条件都现代化了，新来的年轻人业务都比自己强，是该自己办交接的时候了。不知不觉中，老伴已把喷香的饭菜送到了院中央，外出的小伙子们也回来了。

　　“举杯邀明月,把酒品月饼。”老庭长端起酒杯，对小伙子们说：“你们看，今晚的月亮好清凉哦。辛苦了，我敬大家一杯。”老伴也端起酒杯，不解地嘟哝道，怪了，这月亮年年月月不是这样吗？老庭长摆摆手，打住了她的话茬，继续和小伙子们品月饼，拉家常。在清澈的月光照耀下，老庭长、老伴和小伙子们吃起饭来。席间，老庭长不停地给小伙子们夹菜，劝他们多吃一点。老伴一边吃饭，一边打量身边这个属于自己的男人，总觉男人今晚有点不一样，但具体说不清。饭局结束时，老庭长突然举杯对老伴说：“这些年来，辛苦你了，我敬你一下。”末了，又说：“你不要忙了，等会儿大家帮你收拾，你也坐下，看嘛，今晚的月亮好圆哦！”

　　老伴顺从地坐在老庭长身边，对丈夫的举动百思不解。

　　夜，特别静。附近农家的窗子映出点点灯火，偶尔传来几声狗叫，大有“鸟鸣山更幽”之意境。月亮正静静看着法庭的院落，满月的光辉撒满一院，老庭长、老伴和小伙子们都沐浴在月光中。“过去呀办公条件不好，连车子都没有，天天为送副本发愁，累得鼻踏嘴歪，哪有心思看月亮呀。现在办公条件好了，办起案子来效率也高了，看什么都顺眼。”一听老庭长这样唠叨，老伴和小伙子们都明白了，今年山里的月亮没有变，是因为看月亮的人心情变了。老伴和小伙子们看着正出神望月亮的老庭长，都懂得他的心思，遂劝道，你退下来吧，住到城里去安享晚年吧。

　　“山里的月亮是清澈的，我想去看看城里的月亮，但今晚的月亮已经装进心里了。你们看，我们法庭的院子不是被山里的月光照满了吗？城里有我们法庭的院子吗？”老庭长摆摆手，认真地对小伙子们说。

　　小伙子们都明白，老庭长不管走到哪儿，他永远喜欢的是这山里的月亮，还有这个小小的法庭院落。

    作者单位：重庆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