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百度里，纠结一词的意思是指难于解开或理清的缠结，也指树木的枝干互相缠绕。在我的脑海里纠结就是让人感到很不舒服，甚至是心情很痛苦，或者面对一件事不知如何抉择时的心理反映。法官们面对林林总总、千奇百怪的案情和心态各异的当事人，也常常纠结，且有时候会纠结得让你五味杂陈，苦不堪言。

    副庭长老梁与我对桌办公十年有余，前不久他审理的一个案子，着实让他纠结了好一阵子。2009年5月，原告刘某通过被告王某的物流站发运给在沈阳经商的张某钢卷尺16件，价值10747元，后刘某向张某索要尺款，但张某却称并没有收到该批钢卷尺。而王某则证明张某收到了钢卷尺，但又拿不出张某收到货物的签字凭证,双方发生纠纷。为了要回尺款，刘某在王某的证明下，向法院起诉，要求张某支付尺款10747元，因证据不足诉讼请求被驳回。上诉、发回，刘某的官司一打就是几年。2014年2月，刘某无奈之下只有回过头要求王某赔偿钢卷尺灭失的损失。案情并不复杂，按照法律规定，拖运过程中货物无故灭失，王某作为货物的承运人，理应承担赔偿责任。

    让老梁纠结得夜不能寐的不是案情，而是被告王某的代理人老林。老林今年76岁，虞城的钢卷尺之所以闻名中外，老林功不可没，八十年代他从收废品起步，带领村民们南征北战步入钢卷尺领域，是村里的第一个万元户，被誉为虞城钢卷尺第一人。当地的媒体曾以《收废品收出一座“中国钢卷尺城”》为题报道他和一个产业的传奇。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年轻的后生们一个个超过了老林，如今虞城的钢卷尺早已经漂洋过海，且已占领全国80%的销售份额。而落伍的老林就受聘在被告王某的物流站里。老林是一个爱面子的倔老头，他认为自己是当地的名人，官司不能败诉，如果败诉不但影响物流站的形象，他也无法向王某交待。老林拿出乡政府八十年代颁发给他的致富奖状和报纸对他的报道交给梁庭长，给老梁施压，让梁庭长看着办。称如果判决败诉，上访路上见。果不其然，刚开完庭，老林便四处散发告状信，并多次在立案庭吵闹，任凭老梁明法释理，老林怎么也听不进去。为了引起重视，他在每一封信件上加盖了当地的五枚印章，随着老林的信访件被一个个批示下来，一时间弄得老梁愁眉不展。

    一次，老梁和庭长田仲秋一起接待老林，一个下午，老林口若悬河，从钢卷尺如何起步、什么时间成为村里的万元户到上级领导如何接见、记者如何采访......老梁和田庭长中间没有打断他一次发言，只顾给老林端茶点烟，一直耐心的听老林把话说完。快下班的时候，老梁和田庭长总觉得老林爱于情面还有什么话没有说出口，便对老林反映的问题进行了归纳：1、坚持认为张某收到了钢卷尺，王某不应承担责任。2、坚决反对老梁下判决。田庭长发现，尽管老林情绪很激动，但并没有反映什么实质性的问题。田庭长问老林上述2点归纳的是否正确。老林回答：“基本上正确。”“事情出来了，总得有一个解决的方法，老刘把货物交给了你们，途中货物丢失，如果你是法官，如何处理？”老林避而不答。

    听了一下午，老梁和田庭长总算听出了门道，老林爱面子，有些话他不好意思说出口。“老林，你是当地的名人，要给年轻人带好头，判决可以不下，但赔偿款总得有人拿吧？”老林还是不吭气。“定个时间我们去物流站看一看怎么样？顺便给王某见个面。”“去可以，我还是没办法向王某交待。”

    这一次，老梁和田庭长彻底明白了，一定是老林向王某承诺只要自己出面官司一定能打赢，可如今出现这个结果，他感到面子上过不去，但又找不到台阶下。

   “这么大年纪了，整天躺在功劳簿上炫耀，同意赔款丢面子，不同意赔款法院就要下判决，在这起案件中，老林里里外外输了个精光，他担心毁了自己的名声。”田庭长和老梁分析，这才是老林心中的纠结，也是他通过信访不断给老梁施压的目的。

    找到了问题的症结，老梁在接待老林时不在说案子，而是把老林看成一个长者和前辈，虚心向他请教钢卷尺方面的知识，听他讲年轻时创业的艰辛，共同分析物流站在运作过程中存在的问题，主动提出为物流站规范和修改合同文本，以杜绝和避免相关纠纷的发生。这一次，老林没有向老梁发脾气，也不在说难听话，他听的很认真。

    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田庭长带着老梁和庭里的同志来到老林工作的物流站，以走访企业的形式联系到老林和王某，征求他们对法官在办理案件过程中的意见，了解企业在经营中存在的问题。老林拿出物流站的合同文本让老梁逐条修改，老林从裤袋里掏出个小本本在上面又写又画，庭长田仲秋趁机用手机拍下法官们与老林的合影。近两个小时的时间里，老林开心的就像个年轻人。

    人与人之间一旦没有了隔阂，也就没有了距离。老梁主动与老林“零距离”，并避开老林担心的面子，让老林非常感动。期间没有人说案子，法官们临行时，老林拉住梁法官的手久久没有松开，他亲自把一个装有赔偿款的信封交给梁法官，咐在老梁耳边小声说：“我这个老头子倚老卖老，你们给足了我面子，我有点对不住你！”

    老梁没想到老林会说出这番话，回过头紧紧握住老林的手。一瞬间，在老梁和老林的字典里，再也没有了纠结的存在......

    （作者单位：河南省虞城县人民法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