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人民群众诉讼，便利人民法院审判”，一直是巡回审判的首要宗旨。然而，随着经济的发达，交通的方便，两便原则在巡回审判中的宗主地位当让位于司法公开。本文分析了巡回审判的现状，并从司法公开视角出发，探究了此转型的现实意义：法官与群众“超距离”到“零距离”的变化，有利于消除群众对法官的偏见；群众对庭审“似曾相识”到“身临其境”的感受，有利于增加群众对庭审的认知；群众对裁判“若信若疑”到“服判息诉”的升华，有利于强化群众对司法的信赖。进而，本文从人员、空间、时间和思想四个角度，提出了架构巡回审判体系的全新设想。

   【引言】

    诞生于建国前，以“马锡五审判方式”为代表的巡回审判，在农村地域广袤，交通不便，群众法律素质不高的背景下，因其“便利人民群众诉讼，便利人民法院审判”的特性，成为我国司法实践中浓墨重彩的一笔。那么，在当前农村地区交通条件不断改善，农村群众法律素质不断提高的时候，巡回审判旺盛的生命力会不会逐渐衰竭，积极的社会效果会不会日益减弱？这无疑是一个不容回避的问题。事实上，传统意义的巡回审判的确面临越来越大的挑战，推行者有之，质疑者有之，搁置者有之。新的时代背景下，巡回审判能否顺势爆发，人们充满期待。笔者认为，巡回审判要保持其旺盛的生命力，必须走出传统囿限，在社会主义法治理念指导下创新思维，将首要宗旨从方便群众变更为司法公开。本文从司法公开的角度切入，力求独辟蹊径，为巡回审判架构一条全新之路，进而对法院参与社会管理创新抛砖引玉，供同仁借鉴。

    一、现实之惑：巡回审判不平衡发展是前进中的阵痛吗？

    我国现行的巡回审判制度，是指人民法院在所辖区域内定期或不定期地巡回流动,选择案件发生地、当事人所在地或方便民众旁听的地点开庭审理案件①。我国的巡回审判制度创建于新中国成立前夕,是在解放区就地办案实践中不断总结和发展起来的。自诞生之日起，巡回审判便与“交通落后、经济欠发达地区”密切相联。正因为此，当越来越多的地区与“交通落后、经济欠发达”渐行渐远之时，巡回审判的推行便出现波折，不同地区的不同法院对巡回审判的认识出现分歧，巡回审判呈现出不平衡的发展态势。

    现状一：销声匿迹，巡回审判被一些法院所遗忘②

    因为巡回审判被视为落后地区法院的专利，在不少地区，法院对巡回审判的重视程度随着经济的发展逐年下降，尤其是一些城区法院，甚至没有为巡回审判留下一席之地。最高人民法院虽然对巡回审判一以贯之地重视，但这种重视缺乏严格的考核机制，并没有转化成下级法院不折不扣的执行力。而且，最高人民法院《关于人民法庭若干问题的规定》规定的是“人民法庭根据需要可以进行巡回审理，就地办案。”既然是可以，便意味着巡回审判不是硬性规定，于是，不仅城区法院回避巡回审判，一些山区法院同样对巡回审判避而远之，一年甚至于数年都不开展一次巡回审判的法院并不鲜见。

    现状二：偶尔为之，巡回审判化身法院政绩工程

    经济的发达，交通的便利，让巡回审判方便群众诉讼的功能有所降低。不少法院面对案多人少、办案经费不足的现状，对于运行成本较高、需要人员保障的巡回审判，往往采取消极对待的态度。然而，最高法院极力倡导，社会舆论一致好评，又让一些法院不能把巡回审判完全舍弃。于是，一些法院把巡回审判作为一种政策性工具和树立政绩的资本，设立巡回审判点也只是为了完成某项工作指标，至于巡回法官的人选安排、审判时间表的合理设置等具体环节都从未考虑，偶尔的几次巡回审判也成为吸引媒体、宣传自身从而提高“知名度”的手段。③此时，巡回审判成为一些法院的“政绩工程”，需要的时候就开展一下，不需要的时候便不闻不问。应当说，巡回审判完全销声匿迹的法院占有一定的比例，但不是主流，更多的法院是将巡回审判作为“政绩工程”，偶尔为之，用来装点法院形象。

    现状三：浓墨重彩，巡回审判成为法院常规动作

    当然，巡回审判并不是在所有的法院都被搁置，被漠视，还有不少法院对巡回审判高度重视，极力推广。以湖南省长沙市望城区法院为例，该院依托遍布全区156个自然村和社区的便民网络，将巡回审判从“自选动作”升格为“常规动作”，有任务，有考核，自2008年来，共巡回审判案件433件。④望城区隶属长沙市，交通较为发达，巡回审判之所以取得成功，根本原因除了便民之外，还在于望城区法院始终把司法公开作为巡回审判的首要宗旨。将司法公开取代方便群众作为首要宗旨，使巡回审判不再与“交通落后、经济欠发达”划上等号，正是该院成功的关键。

    销声匿迹，偶尔为之，浓墨重彩，巡回审判的发展之路到底通向何方？不平衡的发展态势是前进中必经的波折与阵痛吗？

    二、意义之辩：巡回审判的首要宗旨应从便民转为公开

    方便群众一直作为巡回审判的首要宗旨备受推崇，然而，在新的时代背景下，巡回审判方便群众的重要性的确在逐步减弱。但就此断言巡回审判应当随着经济的发展退出历史舞台，却显失偏颇，因为巡回审判除了方便群众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功能——司法公开。巡回审判方便群众功能会随着经济发展而减弱，但群众对司法公开的要求会随着经济发展不断提升，而巡回审判对于基层法院来说，是最好的司法公开方式。当前，有必要将巡回审判的首要宗旨从方便群众转变为司法公开，唯如此，方能赋予巡回审判更强大的生命力。

   （一）法官与群众“超距离”到“零距离”的变化，有利于消除群众对法官的偏见。巡回审判不仅仅在于方便群众诉讼，更在于让群众对法官有理性的认知，而让群众消除对法官的偏见，正是司法公开的应有之义。当前，群众对法官的认知主要来自电视、网络、报纸等媒体，是一种远距离的超然感受，而且，由于媒体对新闻“轰动效应”的片面追求和网络语境下民意的非正常渲泻，法官在公众中的正面形象并没有得到有效树立，群众往往先入为主地对法官产生偏见，进而对司法的公正性产生怀疑。在中国当前的现状下，民众对司法公正的怀疑已经超出理性的范畴，成为一种极度非理性化的社会心理怪疾，导致了司法公正和司法信任的危机。⑤消除群众对法官的偏见，消除群众的司法怀疑，最有效的办法是让更多的群众参与到法院巡回审判中，以法官与群众的“零距离”来化解因“超距离”产生的负面效应。客观地说，绝大多数人不会主动踏入法院去旁听一场与他并不相关的审判，但是，如果一场审判在他生活工作的场所附近进行，法院又刻意组织，相信大部分人都会成为忠实的旁听者。法官与群众“零距离”，法官可以凭借对法律的理解，对庭审的掌控力等等展示风采，树立起良好形象。让司法公正以“看得见”的方式投射于法官身上，被群众感知，有利于从根本上消除司法怀疑。

   （二）群众对庭审“似曾相识”到“身临其境”的感受，有利于增加群众对庭审的认知。庭审公开是司法公开的重要方面。当前，法院对公开审理的案件，都允许公民持有效证件参加旁听，但是，辐射范围毕竟有限，很少有人特意赶来旁听一场与他们无关的庭审。对于大部分群众来说，庭审过程对他们而言是陌生的，甚至带有一丝神秘色彩。而在巡回审判中，广泛邀请当地群众参与旁听，且尽量避免拉家常似的庭审，把审判过程的每一个环节公开、透明地展现出来，让庭审成为普法课程，使群众亲身感受审判过程的所有细节，有助于群众对庭审过程形成更加直观、清晰的认识。从“似曾相识”到“身临其境”，群众旁听庭审的过程，也就是司法公开的过程，此时，巡回审判依然便民，但已经走出了狭隘的当事人的范围，而扩大到了更大范围内的群众，可以说，便民已经退居二线，公开才是主要目的。

（三）群众对裁判“若信若疑”到“服判息诉”的升华，有利于强化群众对司法的信赖。司法公开，在于让司法公正以看得见的方式实现，而且，除了让当事人“看得见”以外，还要让当事人以外的更多的人“看得见”，而巡回审判正是在这方面负有重要责任。裁判结果应在一个公开、公平的程序下被推导出，这个结果本身也应与社会所追求的公正的主流价值观一致，而现实中的尴尬之处在于法院在适用法律审理案件时，往往依照法律思维进行裁判，没有很好地进行风俗、道德和政策考量，以致公正的裁判无法令当事人信服，无法达到服判息诉的效果。巡回审判可以在二者之间架起桥梁，法官深入到群众中，近距离接触群众，更便于法官借助助基层组织来调解纠纷，更便于法官以群众语言来诠释法律，更便于法官借助庭审扩大法制宣传的效果。由于巡回审判贴近了生活，贴近了群众，司法公正以群众能够理解，乐于接受的方式实现。群众对于司法公正看得见，能感受，有助于消除群众的司法怀疑，强化群众对司法的信赖。

    三、理想之道：司法公开视野下巡回审判维度的全新建构

    前述分析，不难推导出这样的结论，应围绕司法公开来架构巡回审判模式，只有这样，才能结束巡回审判不平衡发展的状况，才能取得更大的法律效果和社会效果。而围绕司法公开来构建巡回审判，关键在于让更多的群众参与到巡回审判中，让巡回审判以更加规范的方式进行，把巡回审判变成法制宣传的盛会，把巡回审判办成司法公开的盛典。那么，理想的巡回审判模式该如何架构呢？

   （一）人员维度——依托基层，建立队伍

    更充分地发挥巡回审判对于司法公开的积极作用，必须有更多的群众参与到巡回审判中，而让巡回审判不至于静悄悄地进行，仅仅依靠法院，依靠法官远远不够。当前，各地村委会、居委会等基层组织已相对完善，但是，基层组织中有没有人负责与法院、与法庭联络，应当说，绝大多数地方是没有，至少没有落实到具体的人。要发动更多的群众参与巡回审判，必须依靠当地基层组织进行先期发动，先期组织，因此，有必要在基层，建立一支由法院选任并培训管理的便民联络员队伍，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发动群众参与到巡回审判中。对此，长沙市望城区法院的做法值得借鉴。该院在全区156个自然村和社区，建立了156个便民联系点，聘请了156名便民联络员，并依托便民联系点、便民联络员开展巡回审判，收效很好。扎根于村和社区的便民联系点和便民联络员，极大地丰富了巡回审判的人员结构，让法院的触角延伸到了最基层，夯实了巡回审判的基层基础。

    此外，审判人员的配备同样不容忽视。巡回办案应至少配备一名审判人员和一名书记员参加。巡回审判的法官在职责划分上可以实行分片负责的原则，由一个法官负责几个固定乡镇的巡回审判工作。这样的安排有利于法官熟悉了解当地的民风和习俗，也有利于法官与当地司法所、人民调解委员会等组织的配合与联系。⑥对于不设法庭的基层法院，可尝试固定巡回审判组织，并实行定期轮岗交流，保持审判人员与社会关系的适当疏离，防止因裙带导致不公正。巡回审判组宜采取“1+1+1”模式，即由一名法官、一名书记员、一名法警组成；影响重大的典型案件，可以采取“3+1+2”模式，即三名法官、一名书记员、两名法警组成。⑦

   （二）空间维度——以点带面，辐射四周

    对巡回审判，偶尔为之，并借助媒体大肆宣传，固然能达到一定的宣传效果，但其作用绝不能无限扩大。毕竟，群众身临其境地旁听庭审的效果，绝非从电视或报纸等媒体获知法院开展巡回审判的信息能比。因此，以巡回审判来促进司法公开，不能点到为止，必须以点带面。一个点的辐射范围有限，一次巡回审判的影响范围同样有限，以点带面，必须讲究点的广范性和分散性。而要让巡回审判在一定时间、一定地域内相对均衡地分布，必须有一个整体的规划。对一个基层法院来说，应当制订一个3年或5年规划，规划期内，在辖区内的每一个村、每一个社区巡回审判1至2件案件。巡回审判之时，充分依托法院在当地建立的便民联系组织，广泛宣传，让更多的人知晓，让更多的人旁听，增强以点带面，辐射四周的功效，扩大司法公开的效果。

    在巡回审判地点选择上，不应当有“盲区”。经济发达和较为发达地区的基层人民法院和人民法庭，要以着力化解经济社会发展中的矛盾纠纷，着力解决影响社会稳定的突出问题，着力提供更加便捷有效的司法服务为出发点开展巡回审判工作。⑧

   （三）时间维度——前期预热，后期延伸

    巡回审判之时，不能到了就开庭，开完就走人，如此，巡回审判将仅仅发挥方便当事人的作用，促进司法公开的职能将大打折扣。要最大限度地发挥巡回审判的作用，不能机械地为开庭而开庭，而要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做到前期预热，后期延伸，讲究时间的弹性。确定巡回审判的日期后，要充分发挥便民联系组织的前沿阵地作用，由熟悉当地情况的便民联络员积极进行宣传预热，吸引并组织更多的群众来到巡回审判现场。庭审时，法官要重程序，要让群众看到法官审案与人民调解员调解纠纷有本质的不同；庭审后，法官不能简单地一判了之，应当结合案情，开展就案说法，法律知识讲座、判后答疑和法律咨询等活动，拉近与旁听群众的距离，展示法官的风采。此时，巡回审判也还没有完全结束，案件审结了，法官还要通过便民联络员了解情况，并可适时进行回访，征询当事人及群众对于巡回审判及法院其他工作的意见，将巡回审判的法律效果和社会效果尽量延伸。

   （四）思想维度——深入群众，强化意识

    当前，巡回审判在法院系统中呈现出不平衡发展的状况，其根源在于法官的认识不够，更深刻的原因在于对巡回审判的宗旨认识有偏差。单纯从“便利人民群众诉讼，便利人民法院审判”出发，巡回审判对于法院和法官，的确没有太大的吸引力，特别是在交通日益发达的今天。法官到当事人住所地开一次庭和当事人到法庭开一次庭，两种方式并没有给当事人带来多大经济上的帮助，而法官巡回审判所消耗的办案经费，一般情况下要多于当事人节约下来的差旅交通费用。但是，如果从司法公开的角度而言，巡回审判积极的社会效果自不必赘述，尤其是在公众普遍对司法公正持怀疑态度，法院司法权威亟待树立的今天。因此，有必要从司法公开的角度重新认识巡回审判，以此消除群众的司法怀疑，增加群众的司法信赖。只要思想上高度重视，法院巡回审判必将迎来更加美好的明天，经历过波折之后的巡回审判之路必将更加宽广。

   【结语】

    以“马锡五审判方式”为代表的巡回审判，走过了漫长的历史岁月，能否历久弥新，关键在一于是否能够不断赋予其新的内涵。从方便群众到司法公开，便是其绽放光彩的重要一笔。巡回审判是最好的司法公开方式，而只有司法公开，只有“像马锡五同志那样融入到人民群众中间，真诚地问计于民、问需于民，体察群众疾苦，倾听群众呼声，为群众排忧解难”⑨，巡回审判才会有更美好的春天。

    作者单位：湖南省长沙市望城区人民法院

    参考文献：

　　① 江 平：《中国司法大辞典》[M]，吉林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542页。

　　② 巡回审判在山区法院有需要，有市场，对此并无疑义，但是，城区法院应否开展巡回审判，不少法院，不少法官持否定态度。据笔者对40名城区法院法官的书面调查显示，仅有12名法官支持在城区法院适当地开展巡回审判，不支持城区法院开展巡回审判的法官则有28名。

　　③ 上玮：《论巡回审判制度的建构》，载陕西法院网，于2012年4月12日访问。

　　④ 2008年，长沙市望城区法院在全国法院系统率先推出城乡司法一体化建设，在全区156个自然村和社区，建立了156个便民联系点，聘请了156名便民联络员，以此夯实了巡回审判的基层基础。自2008年来，该院依托便民联系点、便民联络员开展巡回审判，就地开庭，收效显著。

　　⑤ 唐永新 陆云良：《论司法怀疑及其有效释缓》，载《现代司法理念与审判方式改革：全国法院第十六届学术讨论会获奖论文集》，人民法院出版社，2004年版。

　　⑥ 耿明军：《巡回审判制度理论与实践》，载湖北法院网，于2012年4月13日访问。

　　⑦ 蔚琼琼：《能动司法视角下巡回审判制度的反思与突破》，载重庆法院网，于2012年4月13日访问。

　　⑧ 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大力推广巡回审判方便人民群众诉讼的意见[法发〔2010〕59号]第5条。

　　⑨ 2009年8月20日，最高人民法院院长王胜俊在《苍天》（根据最高人民法院原副院长马锡五事迹编剧拍摄的电视连续剧）首映式上的讲话。